贩月十一

我会温和平静地死去

鬼迷心窍 2

 节奏偏慢/慎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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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稠人广众之中,感得的这种孤独,倒比一个人在冷清的地方,感得的那种孤独,还更难受。

————《沉沦》

 

 

02

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着冷风。 

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。


Team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,出了一身冷汗,他失神地伸手摸了摸右手,那根缠在自己手上的红线并不存在。此时外面天光大亮,太阳稳当当的悬挂在东边,手机上显示着还是来的第二天日期,此时正好7:30,他方才仿佛不过就是做了一场梦。

真的是梦吗?Team茫然无措,为何那一切又真实地令人不可置信,他陷入了沉思。

“Team!”直到听见外婆屋外叫他,他才回过神。

Team应了声,就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出去,他有话想要问外婆。可当他坐下后,一时晃了神,桌上摆着的早餐和梦里的无差,就差一张纸条,外婆也没有出门,还坐在自己对面和他吃饭。Team摇了摇头,大概是他没睡好,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。

“Team最近过的怎么样呀?”

“我挺好的。外婆才是,一个人住,自己要多注意身体啊。”

外婆问了几句他平时的生活,以及学习方面的问题,但没有过多的询问关于妈妈的事,好像多年的隔阂一直存在,这次回来也是Team自己一个人回来的,妈妈也没说什么。这是他们母女的事,隔着一辈的Team也不敢劝。

外婆收拾着桌上的碗筷,说道:“等会儿我先去你阿婆家帮忙,你看着点时间过来。”

Team打着哈欠说,好。

外婆走过来摸着他的额头说,“没睡好就进去再睡会儿。”

外婆一说,Team才像是反应过来的疲惫,浑身乏力,于是乖乖地听话回了房间。他确实没睡好,做梦花费他太多精力,在梦里走了那么久的路,还被鬼追赶。可当他躺在柔软的被窝里,却没有一点困意,不禁一直回忆起那个梦。

所以Team何时睡着的,他本人是一点不清楚,只是醒来一阵恍然。

 

 

Team瞧着灵堂前的黑白照片,英俊的黑发男人在冲他笑,拍这张照片的时候,他一定很开心吧,应当是开心的。灵堂的鼓声阵阵,犹如Team的心跳声,咚咚、咚咚、咚咚咚……

前来吊唁的人很多,不说这四里八乡的邻居,还有他们家上上下下的亲戚以及死者本人的朋友等等。Team站在人群中,只觉得这些人都很陌生,连同他的外婆,那一张张模糊的脸,让他这一刻似乎被隔离出来,只有照片上的那个人才是清晰、熟悉的。

那些被封尘的记忆逐渐一点一点浮现出来——

年幼时父母总是忙于工作,Team算是从小跟着外婆一起生活,等母亲空闲的时候才会接他回去住,但大部分时间就和外婆一起住在老家。他很喜欢呆在这里,乡里的小伙伴很多,他们一起去河里抓鱼,去山里摘野果,在泥潭里打滚=)当然这个每次回家都要挨外婆一顿骂……那时候每天都很快乐,直到他认识了邻居哥哥。

他叫什么名字来着?Team一下子想不起来,只知道自己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。

大抵是隔着好几岁,他和邻居哥哥起初并没有一起玩,Team路过那栋蓝色房子的时候,总是会看见他站在屋顶上念书,看见Team还会冲他笑,但他心里总是会暗骂两句,书呆子。

P'Boun和他说的第一句话,他现在都还记得,哦对,他叫Boun。

他说,“你想吃这个吗?”

那时候Team正站在猪肉摊面前,一直盯着大叔给猪肉串翻面儿,猪肉在炭火上烤,发出滋拉的声音,Boun的问话打断了他,他心想,你这不是废话吗,不然我干嘛在这里傻站半天。

 


“Team,阿婆叫你今天晚点跟着去送送他,你去吗?”

“嗯。”Team正玩着游戏,头也不抬的应了声,实际上根本没听清外婆在说什么,半晌,才回过神。

送谁?谁的葬礼自然就是送谁。

 一局游戏完,Team整个人昏昏沉沉,对面的人可太菜了。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,里面那些人总算是结束,似乎就剩他一人还没有上前烧香。外婆把香烛递给他,他迟疑地接过,说不清为什么,他此刻一人跪下去后,面对Boun的照片有点发怵。他有些恍惚,总觉得照片里的Boun一直盯着自己,咧开的嘴角弧度好像和刚才不一样,令他一阵毛骨悚然。

“既然你小时候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,那就要说到做到。”

“什么?”Team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,可他没有听清。外婆看向他,问他怎么了。Team说没事,想自己大概是没睡好,产生幻听了吧。

“Team,”外婆叫他过去,“过来,跟阿婆说几句话。”

 阿婆站在外婆的身边。他好几年没见过阿婆,许是因为孙子的死让她看上去更加苍老,满头的银发,脸颊两侧凹陷,看上去枯瘦如柴,没什么精神气,握着自己那双手却十分有力。

阿婆抚摸着Team的脸庞,包含深意的眼神,“好孩子……回来就好。”

Team只是一直笑,除了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阿婆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红绳,直接套在了Team的左手手腕处,没给他机会拒绝。Team抬起手,只是看了一眼,也没有摘下它,戴着就戴着吧。

 

 

 

葬礼结束后,在外婆家舒舒服服地住了几日,直到接到妈妈的电话,Team才想起要为回家做准备。在这里的日子太舒坦,要不是妈妈打来电话,以至于他都快忘记自己还要回去上学。

临走的那天,他去了一趟邻居哥哥的墓前,想说一声再见。Team十分不理解,为什么阿婆他们没有把骨灰放在寺庙里,而选择把Boun埋在这个地方,还专门立了块墓碑。清晨的森林只听见鸟叫声,再往里走就什么也听不见,凌晨刚下了一场雨,空气里湿漉漉的,地下踩着的泥土格外松软,他一路走过来都只留下他一人的足迹,此处位于森林的中央,不会有人会路过这里,除非专门前来看望他的。

说不清为什么要特意来一趟,Team心里只觉得不来有些过意不去,就像是有人牵引着他一定要来。

当一个人死去,有多少人会难过,又有多少人能一直记得他。他就静静地躺在这里,再过多少年,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再记得他。

Team走之前,莫名地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。

“我那时候还小,哪知道是什么一辈子。”

好好转世投胎吧。

话音刚落,森林忽地刮起了一阵大风,树叶间互相碰撞的沙沙声,像是那人不肯让他离去的喊叫声。

 

Team是个标准的唯物主义者,若是搁在别人身上,他铁定一万个不信,可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,所以说没有感同身受一词,只有当它发生在你的身上时,你才会相信。

Team遇见了传说中的鬼打墙。他在森林走了近两个小时,总是会转回原点,总能看见那块墓碑,还有半个小时他的火车就要发车,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,暗处仿佛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,隐匿的偷窥者伺机而动,这让Team心里的恐惧密密麻麻地爬满全身。

他还是走累了,直接一屁股坐在Boun的墓旁,气急败坏地指着那块冷冰冰的墓碑吼道,“你想干嘛?为什么不让我离开!”

“是因为我那天没有去送你吗?可我现在不是来了吗。” 

只有呼呼的风声回应着他。

那天是葬礼的最后一天,很深的夜里,阿婆打算送Boun的尸体去火化,本来是让Team一同前去,可他却直接跑掉。他不是不敢去,只是不想。亲眼看见曾经亲近的人被大火烧成灰烬,会是什么感受,他还不想体验,说到底他还是害怕。

Team不禁自嘲道,你不是唯物主义者吗,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,只是单纯的迷路,你在害怕什么,你又没做亏心事。

“我走了,”Team自言自语道,“火车要开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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